毛焰:書法是我進入的一個途徑

Coco
Coco
2013-07-16 12:18:02
來源:奢侈品新聞

毛焰每天從家里出發(fā),帶著老媽做好的午飯便當,來工作室待個一整天,下午作畫、晚飯叫外賣、夜里看書看電影,十一點多再開著車回家。他喜歡孤獨,但也不拒絕交流。

毛焰的工作室像是一個埋在綠樹林深處的藏寶地,任憑拿了南京地圖,也絕難尋到。他已經有了多次開車出來迎接迷路的客人的經驗,所以當我們的攝影師打 電話告訴他迷路的時候,他反應淡定,說:“稍等!你在哪里?我開車來接你!”5 月在佩斯北京舉辦的毛焰?zhèn)€展,讓我們有機會走進他這個深藏不露的工作室。

其實工作室也并不偏僻,只是它藏在一片綠樹公園里,小徑彎曲分叉,像極了一個迷宮。這個地形倒正巧合了他對自己作畫狀態(tài)的形容,畫一幅畫,就像進入一座不斷建造的迷宮,無止無休,“若想畫下去,便總是畫得下去?!?

工 作室是一個沒有隔斷的大空間,采光極好,進門迎面是一幅長度超過兩米的大畫,畫中一個女子正陶醉在自慰的快感中??磕系囊幻鎵?,擺了一張收拾齊整的床。 這床就像是浮在一片凌亂之海中的孤舟,突兀卻穩(wěn)重。毛焰現(xiàn)在也不大睡在這里了,每天從家里出發(fā),帶著老媽做好的午飯便當,來工作室待個一整天,下午作畫、 晚飯叫外賣、夜里看書看電影,十一點多再開著車回家。他喜歡孤獨,但也不拒絕交流。

電影是用投影儀來看的,反正這里的白墻多得是;放音樂的大音箱也森然立在角落里,想必這個幾百平米的空間能使音效震懾人心;書卻不能隨手就拿,兩個書架都離床和沙發(fā)極遠——所以床邊自然堆成了一座小書山,其中有一本他最近在讀的書,《維特根斯坦傳》。

書架都靠在另兩邊的墻上,其中一個專放畫冊;另一個放著經常看的書,令我驚訝的是居然有很多有關中國歷史的書。想要跋涉去這個書架,必須先穿越一片酒瓶的叢林,都是空瓶子,上百個列隊嚴整,什么酒都有,“我喜歡喝酒,朋友來了就喝酒。”

但這次他卻給我們端上了普洱茶。我問他為什么喜歡上中國歷史了,他說這是最近幾年才慢慢有的感覺:“我年紀越大,越覺得那里有一塊很大的東西在吸引我,包括我開始讀詩詞,當然以前也讀的,但現(xiàn)在的感覺不一樣……

毛焰小時候練過書法,現(xiàn)在重新拾起來,最喜歡的書法家是褚遂良。

同時他也開始練書法。書法是他小時候就練過的,現(xiàn)在重新拾起來,最喜歡的書法家是褚遂良?!皶ㄊ俏疫M入的一個途徑,我想用各種途徑進入那 個地方。”我不可避免地想到他練書法,對他繪畫的影響,但他否認了,“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,要有的話也只是在我意識不到的情況下發(fā)生的?!?

1991 年毛焰從中央美院油畫系畢業(yè)后,進入南京藝術學院任教,由此開始了他的肖像畫探索。如今他已經是中國肖像畫領域一個舉足輕重的畫家,栗憲庭稱贊他的畫是 “一個個表情正在消失的時代肖像”,但他自己在言辭之間卻對畫畫充滿了焦慮,畫畫有時對他來說,更像是一次次朝向虛空的搏擊,你不知道你的敵人是誰,但它 卻實實在在地懸停在方寸畫布之上。

工作室里書法桌的區(qū)域已經大過了畫畫的區(qū)域,但卻離床更遠。畫架就擺在床邊,調色板上的顏料堆成一座座小佛塔,畫架上正在畫的這幅,是幾年前開始的,中間停了一段時間,但最近又想要添上幾筆,于是又開始畫……我們的談話就從他的這幅畫開始。

B=《外灘畫報》M=毛焰

如今毛焰已經是中國肖像畫領域一個舉足輕重的畫家。

B:你這幅畫看起來畫了很久都沒有完成……

M:我很多畫都是這樣的,處于半完成的狀態(tài)。這種狀態(tài)對我來說特別重要,當我進入一個作品的時候,時間就不重要了,就不會給自己設定一個現(xiàn)實的時間。所有的作品都可以繼續(xù)無限地畫下去。

B:像建造一個自己的迷宮?無限地搭建下去……

M:對,就是這個感覺。不識廬山真面目,只緣身在此山中。你在里面,這個比什么都重要。時間變得可以自主,無邊無際,你和你的作品之間開始對話。

B:那想抽離出來的時候呢?

M :我覺得不是沉浸其中的意思。而是一種隨時抽離、隨時進入的狀態(tài)。在這兩三個小時的時段里,你的狀態(tài)是很多的。當你頭皮發(fā)麻的時候,你就是要鉆進一個點, 一定要把它掐死!整個過程當中,充滿了需要自我判斷的時刻,猶猶豫豫、左右搖擺,怎么樣都行,那到底哪里行?這時就難以下筆。比方說一根眼睫毛,怎么畫, 可能無關緊要,但在那個時刻,你就會和這個點死磕。也許第二天它就會被其它點覆蓋。畫畫對我來講,像你剛才說的伯格曼拍電影所體驗的那種痛苦,我沒有愜意 愉快,我碰到太多障礙,根本搞不定!但這時你不能抽離,你就要和它糾纏下去,也許轉機就出現(xiàn)在糾纏的過程中,也許出來的東西和原來設想的不一樣。從頭到 尾,它不是硬邦邦的,它永遠豐盛、永遠柔軟變化、無數的細節(jié)……

B:有點像《索拉里斯星》里的那個智能星球,至龐大、又至細微。

M:有時 候你甚至渴望內心的這種激蕩。很多時候你可以蜻蜓點水,也可以有很多表達方法,但這時候你就要小心了。你要面對你內心所有的一切,泥沙俱下,越渾濁越好, 任何風吹草動都能感覺到;還有不要覺得這個事情你能把握,噤若寒蟬,沒到那個點,就什么都沒到。高密度地表達,沒完沒了的。這個難度絕對不是技術難度,去 觸碰最不能觸碰的東西。

B:這個東西也可能是使你最痛苦的東西。

M:很痛苦、很痛苦。人的腦力是很有限的,卻充滿了焦慮。我畫到現(xiàn)在,越來越感覺繪畫的意義是什么。你到底為什么在搞這些東西,你以為自己就搞定了,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搞定了,但一轉念就會嚇出一身冷汗。五味雜陳,攪得越亂越好。

B:場面上的事情多了,怎么辦?

M:我很少,我盡可能控制到最少。我現(xiàn)在的時間觀念和二十多歲的時候肯定不一樣。我現(xiàn)在很清楚,繪畫時間和其它時間是什么關系,幾乎每天都會想這個問題。但我也有在公共場合表達的愿望,談論自己是很難,但同時很重要。

B:談論自己可能就是重新塑造自己。

M: 對,很多人擁有塑造自己的能力,但我時時刻刻提醒自己,目前我所擁有的,都不是我自己的。我畫畫到現(xiàn)在,看從古至今畫家的畫冊,覺得我畫畫不是我的能力, 而是我從事的這件事賦予我的一個東西,我無非把我熱愛的藝術家的東西溫習了一遍,再通過一些方式變成所謂的我的作品。很多東西都變得次生了,包括文學、電 影。再進一步說,繪畫本身是不重要的,好像很矛盾,我的意思是,你會畫畫、你有繪畫的才能,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,你畫得很好,也沒有任何意義,在中國 傳統(tǒng)文化中,這是“小道” ;那何以說繪畫重要呢?因為這個事情承載了太多東西。你關于生命的體驗,你對歷史、時間的感受力,你對每天發(fā)生的事情的基本判斷,沒有這些東西,就是游戲 嘛,那就很低級了。所謂的個人趣味,不和這些東西相連接,畫個畫這件事情,就無關輕重,沒有意義。但你一進入那個層面,事情就開始變得重要了一點。而這只 是開始,每進入一分,它的重要性就越來越突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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